突然想找个周年纪念的借口,发起一次聚会,当然这是徒劳,第一条聊天记录早已没了踪影。我们五个人,少说也已认识三年了吧?找不到那个时间起点,现在到了哪里,自然也无从定义了。
时间就这样在记忆里失焦,这反而显得真实了。网络世界,无时无刻不在虚拟中、过程里。所谓「呼之即来,弃之即走」,就是网络应该有的样子,只在偶尔的失效时,才显出个侧脸。
只有在 W 市有演出的时候,这个群才会发出声响,自然,屏蔽通知也是没必要的。
W 市,你一定会笑话我,竟然用这种文艺小说的烂梗,我向你保证,他们的名字不会是老 A、C 君、小 T 和大 L。
这样的小城市,一年能看的乐队现场,不过三四场,本地的乐队烂到没法看,都是些半大小孩和大学生的彼此揶揄和虚伪捧场。三四场,意味着我们五个每年会有三四次见面,真的就只有这三四面而已,即使叫个出租就能彼此相见,但谁也不曾触碰这个号召大家的权力。
有人把这称为:社交癌患者的基本社交礼仪。
Livehouse 入场前,我们会在门口一起抽烟,烟的牌子都不同,于是各抽各的,吐起一朵云。有后摇风格或者偏实验风的乐队来时,喜酱会递上两根卷好的大麻,每人嘬上两三口,其实没什么好麻醉或癫狂的,身体那么僵硬,没有人会手舞足蹈,两三口大麻不过顶上半个钟头,要靠酒精才能维持住基础的眩晕感。
能麻醉的,是演出结束后的第二场酒局,这是我们五个的习惯,每个人的主场都不同,一家居酒屋、一家精酿、一家 0 点开业的大排档、一家上个世纪火爆的夜总会。另外还有:要是冲风这怪咖主场,我们就要在便利店里买上两打德国黑啤,然后在对面的 24 小时书店里一口一口喝光。跟书店提前打招呼的工作,由我来做。
第二场散场,是在天亮之前。五人约会只有“一晚”,秘密只给月亮,无关太阳。
散场时,没有人是有意识的,能清晰想起的情景,是统统瘫坐着,那时每个人都一定吐过了,肚子里翻江倒海,脑子昏迷,打嗝吐气,哈欠连连。每个人也都在尝试诉说,嘟囔着,发出不确定的声响,每个人都不必聆听或者发表什么见解,没有礼仪。多数的时间,都是空置的,以尚且舒服的姿势维持身体的正常运转。此时如果近旁有圆柱形的东西,默西南君一定会搂抱上去,头发披散,抬手央求,说着些情话类似物。
五个都是去过音乐节的,北京上海广州,每年夏天年轻人朝圣一样涌向那里。五个也都是对音乐节失望的,严格至每分每秒的开场与结束,整齐、有规矩,像屠宰场。
即使在 Livehouse 里,五个是各自沉浸在旋律里的,偶尔目光相接,相视一笑。夜里的星,也是这样彼此遥望的。无声、沉默的目光,以动作为暗号交流。
最后一位是或,不应该说每个人最后都陷于无意识,如果对比一下的话,或永远是最清醒的那个。一晚,完成一次下潜,不断下潜,无力感和压迫感织成网,寂静中意识在眼前流动,可视、可见,似乎是忧伤里的微光。
或最先反弹,其他人正在睡去,他送我们回家。摄像头里,或是一个扛着我进家门,穿着条纹衬衫的胖子。
我从记不得,五个有过什么交流,约定地点、等待彼此到来、共享两根大麻、在同一个空间看演出、外加一场酒局,一起做的不过这些。五个坐在地上的枯鬼游魂,被人拍照、笑话。
或许言语不足以描述这样的夜。
我也不试图去描绘他们,社交癌患者的基本社交礼仪里,可能还有不挑剔、不好奇、不问来历、不问太阳知道的所有秘密…… 诸如此类这样的规矩。